她深深地回过头去,最后一次望了望被挡在门后那幅画,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豫王府。
走出豫王府大门,她望着街上人来人往,脸上一片茫然。
良久,她猛地一敲脑门:有了,有地方去了!
她可以去安平县,安平县衙是瑶瑶第一个家,河安府唐宅更是这辈子她第一个落脚之处,无论哪里都有她和瑶瑶一起踪迹。
她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抿出了欢喜笑容。
突然,她感觉身体似是有一股冷意升腾,冷得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纳闷地皱了皱鼻子。
奇怪,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回感觉到冷呢!这种冷,就像是冬日里突然被人从温暖被窝里揪出来一般。
可下一刻,她心口一阵钝钝痛,像是被什么敲打着一般。一会儿,整个人又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痛得她再也站立不稳‘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瑶瑶,我疼,我疼……”她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一声一声唤着那个最信任之人,可回应她,却是那一阵比一阵强烈痛楚。
“啊……好疼,好疼……瑶瑶,我疼……”
终于,剧痛蔓延至她四肢八骸,她再也忍受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片刻之后,云层缓缓散去,阳光再度照耀着地面,映着地上那越来越透明,最终彻底消失不见身影。
自那日在朝云观玄清厢房内发现暗道,随即又通过暗道在后山发现婴孩遗骸后,贺绍廷连日来都在朝云观审问众道士,根本无暇离开半步。
只可惜他一一审问了众人,却得知玄清自十二年前云游之后,一直没有再回来,观里也没有人再见过他,只是前几年仿佛有香客提过曾偶尔间遇见他一回,只是也不知真假。
朝云观被官兵包围一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安平县,很快百姓们便又知道朝廷此番要捉拿竟是德高望重玄清道长。
虽然玄清道长已经不在朝云观十几年了,可记得他香客却不少,又听闻官兵在玄清厢房发现婴孩骸骨,民间种种猜测油然而生。
有说玄清道长是妖道,专门利用婴孩来修练妖术;有说那孩子是玄清道长一夜风流和人生下,怕被人发现有损名声,一生下后就掐死了;也有说玄清道长是被人陷害了云云。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猜测,官兵虽然没有强行封了朝云观,可却把玄清厢房重重包围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近。
而贺绍廷虽然没能问出玄清下落,但也没有太失望,转而又问起玄清离观云游前发生之事。
只是事隔十几年,众人记得有限,但也清楚朝廷此番突然派了人前来,必定是玄清犯了事,自然是希望早早与他撇清关系,免得连累了自身。
一时间,上至观主,下至负责烧火扫地老道,均绞尽脑汁回想玄清在观里时一桩桩事。
“你若是要问玄清到底是何时到朝云观来,贫道也不清楚。只知道贫道来朝云观时,他已经在观里了,并且上上下下对他均是十分敬重,连观主都要退一射之地。”提到玄清来历。观主玉清道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前朝末年,因受战火之乱,观中道人逃逃死死,朝云观也是江河日下,名声早就大不如前。直至二十几年才慢慢重拾往日声望,这当中也是得益于以玄清为首一干道人广施恩泽。贫道想,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观里如此有威望之故吧!”他想了想,又道。
“他在观里地位超然,没有他允许,谁也不敢靠近他厢房,故而也不知道他厢房内竟然还会有暗道。”
“对了,我忽然想到一桩怪事。当年玄清离观云游久久未归,观里便陆陆续续有不放心弟子前去找寻,只多是一去再不曾归来。”他忽地一拍大腿,想起了这桩事。
贺绍廷心中了然。看来那些根本不是什么道士,而是藏身观中前朝余孽,不过是借着外出寻找玄清之名陆续离开。
至于玄清为何突然选择离开,估计是与赛神仙说作法失败,以及彼时陛下突然对前朝余孽打击有关,故而才不得不离开避避风头。
玉清道人有些不安地望着眼前这年轻将领,朝云观生死存亡就掌握在此人手上了,窝藏前朝余孽这一条罪名谁也担当不起,陛下若是怪罪下来,这朝云观……
这忧心仲仲着,他突然便看到那名为‘曹胜’护卫进来,对那贺将军一番耳语,那贺将军脸上明显现出喜色,随即他便听对方道:“多谢观主,本将还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扰观主了!”
他诚惶诚恐地起身相送,看着那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渐渐远去,终于长叹一声。
此番朝云观纵然保得住,只怕名声也会大损。果真是成也玄清,败也玄清啊!
“已经查明白了,那画中女子乃是前朝进士许伯儒元配夫人曲氏。对了,这许伯儒正是河安府怀平县人,离安平县也不过两个时辰路。只不过许伯儒一脉早就断绝了,家财也被族人给占了去,不过他生前所居宅子,许氏族人倒是给他留着,一应旧物都完封不动地保留。”
“这许伯儒虽有功名,却不曾进入仕途,高中后便带着妻子返回老家。因颇有家财,无需为生计操心,他便守着家业度日,也甚少与人往来,过是如同与世隔绝般日子。”
“据范广寻到许家老仆所言,许伯儒与夫人曲氏感情甚笃,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如同神仙眷侣一般。曲氏乃是秀才之女,其父与许父早年相交,早早便定下了儿女亲事,两人算是青梅竹马。”
“约莫十六年前,曲氏有喜,怀胎十月产下一女……”
“只产下一女?”贺绍廷突然打断他话,疑惑地问。
曹胜点点头:“据那老仆所言,曲氏确实是产下一女,这也是许伯儒夫妇唯一女儿。只可惜那孩子自出生起便是体弱多病,为着这女儿,许伯儒夫妇没少操心,四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只为了女儿可以平安长大。”
“你确定许夫人确是只产下一女?那老仆不曾记错?”贺绍廷又问。
曹胜回答:“那老仆曾是许府厨娘,许夫人孕中饮食多是出于她之手,生产那日她亦在场,确确实实是看到许夫人只产下一女。”
“不过……”他话锋一转,“不过许夫人生产前,曾不顾身怀六甲由许伯儒陪着出了一趟远门,回来时候怀中抱着一女婴,恰好回府当晚便生产,许伯儒便对外宣称夫人产下一对孪生女儿。”
“可知那女婴是何人之女?”唐筠瑶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你怎么来了?”贺绍廷闻声止步,惊讶地问。
“我不放心你,特来瞧瞧。对了,许夫人抱回来那个女婴,到底是何人之女?”唐筠瑶追问。
“据那老仆所言,那女婴是许夫人胞姐遗腹女,其姐难产而亡,许夫人怜惜外甥女无人照料,与夫君商量过后,便干脆认作女儿。”
唐筠瑶暗暗吃惊。
许夫人抱回来这个外甥女,想来便是豫王府里那位许汀若,不,许汀琬才是。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言妩唤她为姐姐,却不承认与她是孪生姐妹之故。
她原以来她们是堂姐妹,如今才知,原来那许汀琬竟然当真不是许家女儿。
她当日随口胡诌用来骗折柳一番话,竟然又让她给说中了!
许汀琬不是许家女儿,甚至年龄应该比言妩要大几个月,许氏夫妇要宣称她们是孪生姐妹,自然是比照着言妩生辰而言。
所以,许汀琬生辰八字也是假,那什么命格自然当不了真。难为芳宜等人为着这命格之说耗尽了心思,哪想到头来一切都是假。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问:“那后来这许伯儒夫妇又出了什么事?”
曹胜下意识地望了贺绍廷一眼,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又道:“十四年前,许伯儒夫妇带着一双女儿外出,归来途中出了意外,夫妻二人及一干仆从无一生还,只一双女儿不知所踪,可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唐筠瑶心里颇不是滋味,哪里是不知所踪,不过是被人抱走了,意外想来也不会是真意外,不过是杀人夺女罢了。
孪生姐妹,生辰八字相近,所以芳宜玄清等人才会在真正许汀若死后,以许汀琬替代。
许伯儒夫妇为着体弱多病女儿四处祈福,自然也会求到彼时名声正盛玄清头上,女儿生辰八字想来便是那个时候泄露给他。
她低低地叹息一声,这也怪不了许氏夫妇,毕竟她祖母不也和他们一样么?否则玄清又怎会在后来想到拘她魂去续言妩命。
对病急乱投医之人而言,他那种德高望重仙长是最不会设防,许氏夫妇又怎会知道自己一番拳拳爱女之心,却给自己一家招来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