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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2 章

大臣们的注意力则都在朱成钧手里提着的那个布包上, 有人已有所感, 问道:“郡王,这莫非是——?”

朱成钧“嗯”了声,要打开, 又顿了下, 看了眼展见星,展见星蓦地会意, 拉着朱英榕半转过身,道:“殿下, 您别看。”

朱英榕不解:“为什么?”

“恐怕是叛军的首级。”

朱英榕一颤, 虽转过了身,也忙把眼睛闭上,不敢说话了。

展见星亦有一点心悸, 不敢直面,只略微用一点余光向后面瞄着。

朱成钧已将布包扯开,提溜出一个圆滚滚的物事来。

果然是个人头。

天气冷有冷的好处, 那人头与颈项分离处的血污已呈凝结状, 不曾往下滴答什么,看去便没那么可怖——当然,只是相对而言。

大臣们虽然见多识广, 毕竟都是文臣, 心里有了谱,一时也接受不了这么直观的视觉冲击,纷纷骇然向后退开, 过片刻后,缓过神,方小心翼翼地又往前聚拢了一点。

“郡王,这是谁?蓟州卫的指挥使吗?”方学士发问。

方学士久在中枢,不认得多少地方上的武官,而这么一颗脑袋,也无法从衣饰辨别,方学士便只能以常理推断。

若非首领,也不值得崇仁郡王亲手特地提到乾清宫来罢。

朱成钧却摇头:“不是。指挥使还剩了口气,活捉了现绑在午门外。”

方学士一喜:“如此大善!”

另外几个大臣也纷纷露出振奋神色。

方学士忙又问道:“那此人是?”

朱成钧低头看了一眼:“我也不认识。他跟乱军混在一块儿,我在正阳门附近遇见,打了一阵,我府上的孟典仗一箭射死了他,剩的几个乱兵慌了,本来掉头要逃,京军有人去割他的头颅,那几个乱兵一看,又跑了回来,想抢,他们比别的乱兵都厉害些,后来都杀了,没能留下活口。”

他说得平常,连个修饰的词都没有,但正因其语淡,那股酷厉之意更无遮无掩地透了出来,通过他这两句平铺直叙,仿佛能亲见当时现场无情的杀戮。

朱英榕腿都有点发软了,从史书上所知的再多战争抵不上发生在身边活生生的实例,就在几步开外,甚至还有一个才割下来的新鲜脑袋——!

“展中允,”他颤着声问,“京军平叛,已经杀了人,为什么还要割人的脑袋?”

展见星低声道:“为了军功。兵丁以杀敌首级计军功,谋升赏。”

朱英榕还在习字阶段,以学圣人言为主,这种实际政务中的操作他是接触不到的,闻言才明白过来,不过随即就以天生的聪慧言道:“人不是王叔府上的人杀的吗?他们跑去割首级,是不是就是抢功了?”

展见星讶然而赞许地点头:“殿下说的是。”

她不通兵务,但亲历至此,也觉得京军十年未经战事之后,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朱成钧一个外藩临时进京能及时救出朱英榕来,这些京军过了大半日了,没压得下去叛军的势头,得朱成钧持信物出宫之后,才把他们整顿起来,狼狈之极的大臣们也才得了机会能逃回来。

平叛不行就罢了,争功倒是一把好手,叛军都打进京城来了,大局未定之前,哪有收集首级的工夫——至少朱成钧手下的人必然没干,所以孟典仗杀敌之后,才轮得到京军上去捡漏。

这时不是细究那些的时候,大臣们只在忍着不适,努力去辨认那个人头。

他们都认同朱成钧的判断——这个人必定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他一死,叛兵胆气丧尽,意欲奔逃,但是京军去割他的头颅,行径残忍,超出了叛兵的心理预期,叛兵仅剩的一点血气被激起,明知此人已死,反而又掉头来夺。

其中闻尚书资历最深,太宗朝入仕,如今已是三朝老臣,他眯着昏花的眼,不怎么确定地,慢慢冒出来一句:“此人……似乎有些肖似宁王世子?”

在场所有人尽皆耸动!

方学士失声道:“我不曾见过宁王世子,老天官,你快再仔细瞧瞧,果真是他吗?!”

“老夫只见过一次,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闻尚书一边回答,一边烦恼又惊疑地揪着自己的胡须。

他顾不得忌讳,凑近了,瞪大眼又去细看,但这么多年过去,宁王世子若是囫囵个儿站到他面前,他还能扒拉着记忆角落,凑合认一认,就提来这么个头,一切辅助特征都没了,闻尚书记性再好,又如何能就此肯定?

只能说,这要真是宁王世子,就——就简直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朱成钧拎着那个人头晃了晃,向闻尚书确认:“是他吗?”

闻尚书不敢轻易点头:“老臣——老臣实在记不清了。”

“蓟州卫的指挥使呢?”方学士回过神来,有了主意,“宁王世子若真偷潜至京畿附近,混在蓟州卫里主导叛乱,他必然认得,提他来认!”

“对,对。”

当下便有性急的大臣要出去找人传话,有些乱糟糟的情形里,只见东边帘子一动,一个宫人走了出来。

“皇上有命,令太子殿下,郡王爷与诸位老大人入内。”

“皇上醒了?”

“这可太好了!”

众人都是一片欢喜,暂时顾不上人头不人头的了,忙忙都要进去,朱英榕冲在最前面:“父皇!”

朱成钧悠悠地提着那个人头跟在后面,方学士一时都未反应过来,待越过暖阁走进里间,他一低头,忙哭笑不得道:“郡王爷,您这个——”

怎么好提到重病的皇帝榻前呢!

朱成钧才转了身,见到传话的内侍跟在侧边,就往他手里一塞:“你先拿着。”

内侍魂飞魄散:“……!”

不敢扔,骇得眉毛眼睛都移了地方。

朱成钧不管他,转身径自继续走了。

“老臣参见皇上。”

“皇上——呜!”

皇帝果然已经醒了,睡在枕上,眼睛半睁半闭着,大臣们挨挤着,到龙榻前跪下。

“诸位卿家,受苦了。”

皇帝虚弱的声音从床头处响了起来。

“皇上——”方学士带头叩首,才说了两个字,就几乎哽咽,“臣愧不敢当,都是臣等之过,未能及时查知宁藩阴谋,令太子殿下身涉险境,若非崇仁郡王及时赶到,臣百死不能恕过!”

“臣等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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