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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正道至上(4)

安明晦呛了一下,干咳几声才回答“师兄和爱人怎么能一样。”

实话说,师兄弟之间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实在不该还像他们这样居住在一个屋内,夜里同床共枕。安明晦也觉得这样不太妥当,但是出于各种方面的考虑,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劝说。

以前不是没有劝阻过,但那下场有些惨烈,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萧承渊觉得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自己,但他也没有再争辩下去,因为刚才一边说着话,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到了该熬药的时间了。

这些事情,他从不让旁人经手,即使是小厮送来的药材也要逐一检查,至于熬药就更是不必说,为了方便守着安明晦又能亲自熬药,他在外屋放了个专用来熬药的小炉,熬药用的砂锅和陶罐也都是挑选最好的。

安明晦手里拿着本书翻看着,眼角余光能瞥到丫鬟进屋收走桌上的碗碟又退出去,还没看多久就闻到了熟悉的药味。

他抬眼看向外屋,就见萧承渊还是那一身白衣,相貌俊美冷漠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此刻却蹲在炉子边拿着扇子小心地扇风控制火苗的旺盛程度,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叫外人看了该要跺着脚痛惜他白费了自己一副好皮相。

君子远庖厨,然而这个师兄为了他,就是再怎么糟蹋自己都不觉得心疼,要不是厨房油烟大不想让他跟着靠近,早就连一日三餐也自己动手了。

看着萧承渊这样,安明晦很多时候都觉得内心煎熬,因为他的师兄虽不自知,但他却时常能从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中捕捉到似曾相识的浓烈情愫,上一个用类似这种眼神看着他的,还是周敛容。然而对此他目前还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因为他觉得自己没道理总会无缘无故地得到主角的青睐,如果说这是亲情友情倒还可能性大些。

他一直希望自己离开之后周先生能早早释怀另寻一段良缘,但是当自己面对着师兄的情谊时却又不知所措。从各种程度上来说,这都是件很尴尬的事,最尴尬的是万一不是他想多了的话,那恐怕他身为被暗恋人却比暗恋的人还要早察觉到这件事。

但本身也并不是什么情场老手,他对这件事还处于徘徊阶段,因为毕竟自小一起长大,师兄对于他是亲近惯了的,而且也从未有过什么出格之举,这让他没办法判断那种情谊到底是来自爱情还是亲情。

注意到这种可能性,还是在一年之前。那时萧阁主在外议事,年轻时的旧伤意外发作,救治不及去世,从此这流云阁阁主的头衔就落在了他师兄的身上。

安明晦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不清楚具体发生的时间,所以他一直都在提醒萧阁主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外出时带上些药物,可惜最终还是无济于事。而萧承渊的生母在当年分娩时便因流血不止而去世,现在的萧夫人虽待他们同样亲善,视如己出,但毕竟并无血缘关系。

从那时起他就在萧承渊身上多投入了几分关注,不希望亲人去世给他留下太多阴影,也正是因为这额外的关注才让他发现了问题。

萧阁主的亲信说,阁主临终前并无什么执念,只是如同平常那样,语气平稳地希望萧承渊能心怀正义之道。

对于这个师傅,安明晦也是十分尊敬的,对方为人虽然严厉了些,但骨子里依然是真的关心他们的,对待安明晦这个“故人之子”,更是视如己出,从不曾有所偏颇。

嗯及冠之时萧阁主还给他取了表字,对此他心存感激,却又多少有些纠结。

因为安若华这个字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女气

不管怎么说,萧阁主亡故,萧承渊就成了萧家唯一的传人,在这重视家族血脉传承的古代,因喜欢男子而绝了后代该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难以抉择是否该直接向萧承渊开诚布公地谈论一下是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他个人觉得总是跟主角产生恋爱关系的趋势不是很好。上一次死得那样突兀又不明不白,他实在不敢确定那到底真的是个意外还是人为造成的,如果是后者的话又是否是因为他没能完成应有的剧情。

这个把自己拖来执行任务的存在真的很古怪,既不说明目标,又不告知他上次任务到底判定为完成还是未完成,给出的有效信息少到可怜。

安明晦觉得很无奈的是,这两个世界的未来全都在不知不觉间就崩得一干二净,就仿佛是在无言地嘲笑他这个反派做的有多失败。

如果没出问题的话,他的师兄应该是喜欢女子的,甚至这个世界还有一个或许可以称之为女主角的存在,这位女主还是他们的旧相识,那几个玩伴中唯一的姑娘家范语兰。

这些年相处下来,他觉得范语兰对萧承渊应该是有些意思的,只不过萧承渊这边永远都是不假辞色。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萧承渊也熬好了药,端进里屋后却是放到了桌上,对他解释道“是新的药方,需放至凉透才可起效,我先为你施针。”

说完,萧承渊便走上前来轻巧地将他从轮椅上抱起,动作小心地让他平躺到床上,然后开始熟练地解开他的衣带,帮他把身上妨碍施针的衣物尽数除去。

师兄经常为他施针,大多数时候是只需扎腿部,偶尔也会像这样需要进行全身施针,他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了后来的几乎完全习惯,也学会了不再拒绝师兄这一整套的更衣服务。

萧承渊替他脱衣服时,他就躺在床榻上安静地望着对方的眼睛,意料之中地从那双漆黑的瞳仁中看出了期待与希冀。

广煊曾经有几次抱怨似的问过他“你也不说说这个疯子,他整天这样胡闹,你怎的还纵着他”

这个问题安明晦从未真正回答过,每次都只是含糊地笑着道“长兄如父,即使只是师兄弟,也没有顶撞的道理。”

真正的答案则是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得是多意志坚定之人才能不让自己心软呢

每一次尝试新的治疗方式时,萧承渊眼中都会出现这样的神采,而这一次似乎格外强烈。他知道自己这双腿几乎成了师兄的心病,每每有了治愈的希望,对方总是比自己还要欣喜激动得多。

不能行走的确多有不便,但安明晦一向是个心思开阔的人,他不觉得这双腿给自己造成了多大困扰。身在这个时代却不能习武、不能去江湖上游历一番的确有些遗憾,但他也觉得像现在这样每日看看书,偶尔心血来潮作画抚琴一番,在老友上门拜访时谈天说笑,这样闲适的生活同样很不错。

安明晦安静地趴在床榻上,并不出声打扰认真施针的萧承渊,自顾自地想着很多事情。

一直到他觉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听见萧承渊沉声道“好了。”

从一个多月前开始萧承渊就改变了以往的施针方式,安明晦猜这该是他新研究的治疗方式,而看今天的表现大概是到了验收这一阶段成果的时候。

这样想着,安明晦在坐起穿衣的时候,便开始在心里默默思索待会儿若是发现效果不好该怎样劝慰师兄。他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不相信萧承渊的医术,而是因为以往每次发现治疗无效后对方都会失落一段时间,虽然在外人看来始终都是那副冷淡模样没变过,但他还是看得出的。

端来那碗已经放凉的药让安明晦喝下,萧承渊紧紧盯着他,轻声道“你试着慢慢站起。”

眨了眨眼,他一手支撑着身下的床榻,深吸了一口气后腿上开始施力,还是像以往一样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小腿处传来酸痛无力的感觉,但是顶着自家师兄期待的眼神,他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试图再多站起来一点。

“唔”

骤然加剧的痛感让他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地失去了平衡,下意识痛呼出声的同时被一直守在旁边的萧承渊迅速扶住重新坐了下来。

看他这般表现,萧承渊也知道了这一次治疗的效果依然不好。他低声道了一句“抱歉”,便一言不发地再次半跪下来,为安明晦按摩着腿部以尽快减轻痛感。

安明晦本人没觉得多失望,他虽然不懂医学,但多少也知道在这古代被挑断了脚筋几乎是不可能治愈的,只不过萧承渊始终不愿意相信罢了。

“师兄无需自责。”他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那低着头的人,不知道明明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此刻怎的却看起来佝偻而颓废,“这双腿治好了是锦上添花,治不好于我也没什么可惜的。”

萧承渊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按摩结束后也没有站起,只保持着半跪的姿态低着头没有动弹。

正想要在说点什么宽慰的话,安明晦便看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自己的衣摆上,不一会儿便晕开了一小片水迹。

身残志坚的安师弟“”

自从儿时遇袭那次以来,萧承渊便再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掉过眼泪,顶多是最开始的时候偶尔因为他的腿伤而红了眼眶,而如今安明晦也十年多没见过萧承渊眼眶泛红的模样了。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表示安明晦现在非常慌。

“师兄这是怎么了”他伸手轻轻抬起萧承渊的头,看着那明明在流泪却还是依然神情冷淡的脸,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多大点事情,哭个什么”

“是我无能。”萧承渊侧过头,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安明晦为他擦拭眼泪的那只手,眼泪却还没有止住的趋势,一向冷如寒玉的声线也变得沙哑,“你喜欢的花,我摘给你。你想去山脉,我抱你去峰顶。你想看江海,我便买下最好的船只你想亲眼去看的景色,我都可以带你去。”

“一直让你闷在阁中,是我考虑不周。”只知道自己守在师弟身边便别无所求,却忘了师弟未必情愿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中。

他想自己这些年钻研医术,修习武功,却依然什么都做不到。医治不好师弟,又委屈了他。

安明晦这才知道是自己之前那番话让这人想偏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哪有那个周游山水的文人情怀,只不过是想劝你别总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地上凉,别这样跪着,你先起来。”

萧承渊不觉世上有何值得畏惧之事,唯独只怕委屈了这个师弟,每每看到安明晦的双腿,便觉这人世也好,神佛也罢,都实在是不公。

当年那个抓了他们的疯子被痛快地一剑穿心而死,本应承受这些报复的他平安无恙,世上那么多作恶多端的恶人逍遥法外,那么多无能之辈享受着酒池肉林,而师弟在他看来是世上最为良善豁达之人,却只能坐在轮椅上,在每个阴雨日子里默默忍耐着伤痛。

师弟向来聪慧,双腿受伤之后便开始研究琴棋书画,每一样都学得通达,相貌轮廓生得俊美如昆仑美玉,性子温润如江南烟雨,若未曾遭此一难,本该成为江湖上人人赞叹钦慕的少年英才。为此,他甚至不喜听人赞美自己,因为他觉得那些褒奖之词都该是属于师弟的。

用了点力把萧承渊拉起来,安明晦让他坐到自己旁边,看着他眼角又是一滴泪水流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他始终都是个缺少野心的人,也擅长随遇而安,总觉得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萧承渊却是极为介意,总觉得这样的日子配不上他。

自家师兄实在太过于高看自己,这可怎么办是好

“我知道师兄你想待我好,但也不必这般执着。”

萧承渊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表现出严厉的意思,但眼眶里还蓄着泪水看起来就少了大半气势“你总是这般不爱惜自己。”

安明晦“”身下坐的轮椅都差点打造成金的,还要怎么爱惜

“总是将就度日,从不愿向我要求些什么。”难得提出一次想要去游山玩水,他却仍是医不好师弟的双腿。

有点跟不上思路的安师弟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一次的主角思维还是很诡异,自己要理解起来依然有点困难,便再一次实话实说“我觉得我生活得很好”

“你本可以更好。”

“”那这要计较起来可真是没完没了,按着师兄的作风,算到最后恐怕连那皇位都要被归给自己,“人各有志,我则是习惯知足常乐的,况且像这样被师兄你养着,过得本就已经比许多身体健全之人还要好了。”

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也很难有个结论,安明晦便明智地叫了停“好了,师兄你今日还未处理阁中事务,就别再闲聊了,明日语兰要来,广煊也说明日有要事相商,要做的事情还多着。”

虽身为流云阁现任阁主,但萧承渊对于人际交往总是很不耐烦,尤其不喜与来访者攀谈,因为这些人往往是讲上半天都说不到重点,实在是浪费时间。有了浪费在这些人身上的时间,他宁可用来研究新的治疗方法。

因为萧承渊从不放心交由别人照料安明晦,所以二人总是形影不离的,一般萧承渊接待客人时他便坐在旁边安静地翻看书卷,偶尔见谈话氛围尴尬了些,还会出声打个圆场,毕竟萧承渊最是听他的话,即使心中厌倦也会耐下性子继续与人讲话。

如今安明晦发了话要他去处理事务,萧承渊也就乖乖坐到了放着卷宗的桌前,在此之前还没忘了把安明晦之前没看完的书拿过来给他。

两人就着屋内暖色的灯火,一个批阅阁内公务,一个读着手中看了一半的游记,安静而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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