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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则讨论登出之后, 沈寅初的奶茶店真的爆红了。

或许原报道是站在批评的角度上去写的, 但是这可不是二十年前了。

没有经历过九十年代的人恐怕不会想象到那个年代是多么的生机勃勃,很多在二零一几年完全不能通过审查的电视剧和书, 都肆无忌惮地传播着。那是个思想刚刚开始冲破禁锢的年代。

这样一条报道,完全没有达到让读者一起批判享乐主义的目的, 反而激发了广大读者的兴趣。

这服务真的这么好?

原本在水一方的生意就已经很火爆了,店内经常有十几个客人在等着,但是自从这条报道出来之后, 队伍已经排到店门外了。

沈寅初笑吟吟地给外面的客人发着号码牌, 心里头有点感激那个找报纸给奶茶店抹黑的人。

不管那个人当初的动机是什么, 这么一条免费广告可还真得谢谢他了!

他特地跟二柱子抓紧在店门口装了大型遮阳伞, 免得排队的顾客被晒到, 还分发了号码牌, 估算了时间,方便排队的顾客暂时去做些别的事情。

不少专门过来的顾客都大开眼界,奶茶好喝不说, 服务也真的跟报纸上说的一样!

也有人问起加盟的事情, 沈寅初一律微笑拒绝。奶茶店的牌子做起来可不容易, 他不希望将来出现同样一种单品、十个店十种口味的事情。

这个夏天, 在水一方奶茶店迅速从一家变成三家,另外两家店的店址沈寅初严格地选择了区域,又亲自选定了装修公司,员工也要先在一店里培训好,才能放到新店中开始工作。

六月在忙碌和匆匆的准备中过去了, 到了六月三十号这一天,沈寅初下午两点钟就挂了歇业的牌子,给所有员工放假。

今天凌晨就是香港回归的仪式了,中国人民对这一天这仪式的热情,甚至超过了过年。

从几天前开始,一股热闹劲儿就蔓延到整个大街上。随便叫住任何一个人,都知道那朵紫荆花在七月一日这天就要回归祖国了。

六月三十号晚上,正是交接仪式,后世的时候沈寅初看见过资料,知道当时的外交官和工作人员、为了能够让国歌在零点零分的时候准时在东方明珠上响起,花费了多少心思。

先是商议的时候,英方坚持要让英国国歌响到六月三十日的最后一秒;之后又是查尔斯王子讲话速度太慢拖长了二十多秒。当电视上国歌终于准时准点地响起来的时候,第二次看见的沈寅初,忍不住也开始有点热泪盈眶。

不光是他,也不光是沈家人,窗外礼花划破黑暗、热闹的鞭炮声驱散了安静,整个中国都沸腾起来。外头甚至还能听到尖叫和欢呼,整个京城亮了半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兴奋在激动。

沈寅初的感觉有点复杂,在国歌声中,他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还有九七年香港股灾,九八年索罗斯一轮狙击后卷土重来。还有九八年的下岗潮和大洪水。

甚至还有二十年后依然叛逆的彼岸……

在一片欢腾中,沈寅初从屋子里头走出去,对着南边看了看,悠悠叹了口气。

被鞭炮吓得,蛐蛐儿都不敢叫了,沈寅初站了一会儿,苏鲤拿着件衣服出来了,轻轻给他披上。

“怎么了?”毕竟是枕边人,虽然不知道未来趋势,苏鲤也或多或少猜中了一点他的心事,“还琢磨着咱东北的事儿呢?”

结婚十年了,她也越来越了解这个男人了。

抛开一开始沈寅初在矿上工作、夫妻分隔两地几乎没什么交流的五六年之外,后面几年,他们俩几乎再没分开过。

沈寅初这人,看起来是个挺标准的东北爷们儿脾气好,嘴上爱开开玩笑逗逗乐,喜欢自黑自嘲。又格外喜欢赚钱,除了陪陪闺女媳妇儿逗逗妹子之外,就是赚钱。

但是苏鲤能感觉到,她老公是把赚钱当手段,而不是目的。

外人看着沈寅初一天从来笑呵呵的,对顾客也笑呵呵、对闺女也笑呵呵,对白老太太对良叔对二柱子甚至对老金头都是笑呵呵的。

但是她知道,她男人心里头,另有一方天地。

她从后头依偎在沈寅初的身上,伸手环住他的腰。

她们家寅子、她们家孩儿她爹的确一直在抓紧一切机会赚钱,但是她能感觉到,他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他做沈记食品厂做餐车,一直在积极地往南方扩展生意,一直积极鼓励乡里乡亲们加盟然后去南方。

苏鲤不怎么懂国家政策经济这些东西,但是她知道,她男人可不是外面那些成天闲着吹牛打屁的司机。那些人也说国企要倒毙,天天嘴上嚷嚷着要下岗,可是谁像她男人这么努力、这么拼尽了全力想带老乡走出来?

她们家寅子这样,能在家里头对女儿认错,能丢下脸面去摆摊赚钱,还能心心念念着给乡里乡亲们挣出一条路的,这才是真正的老爷们儿!

“是啊……”

沈寅初叹了口气,现在已经是九七年七月份了,那场席卷全国的下岗潮,已经在汹涌着酝酿着了。这场下岗潮,明年就要爆发,然后一直蔓延到九九年春晚那句恶臭到不可闻的“工人要为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京城现在已经开始有人下岗了……”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下岗后会给工人发放一种叫“失业证”的东西,或许也算是历史中的独特现象了吧。

苏鲤用力搂紧了沈寅初,她想了想,开口“咱家奶茶店不是还要开新店吗?不行到时候咱就紧着下岗工人家属招。”

这也是沈寅初最喜欢苏鲤的地方,不管经历过什么,不管当初她自己有多苦多难,这个女人心里头永远一派天真善良柔软。

当初他还没穿过来的时候,苏鲤一个人的工资拉扯两个孩子,还会咬牙挤出来点钱,给班里头的穷孩子买练习册和午饭。

他伸手摸了摸苏鲤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感受她柔软顺滑的发丝在手指间。

“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就算是他现在奶茶店已经开遍了全国,每一家店都只收下岗工人,也挽救不了这场转型阵痛中那些悄无声息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人们。

“这不重要,”苏鲤站直身体,把她男人的脸掰过来面对着自己,“力量渺小不渺小,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一直努力去做了,哪怕做不到,咱做了!”

“嗯。”

沈寅初伸手把媳妇儿搂到怀里头。

鞭炮又开始响起来了,礼花此起彼伏地在天空中绽放,沈寅初把媳妇儿搂到自己衣襟中间,刚刚的迷惘和怀疑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是的,他一直在做。

这天大家睡得都很晚,沈寅初头一天就嘱咐过了,七一这天中午再开门,大家睡饱了有精神了再去上班。

早上先把两个孩子送到学校,沈寅初开车没去店里也没回家,而是拐弯到了医大的小礼堂。

这事儿他半个多月之前就打听了,自从那次跟白君白老师说过为霜要学法医的这件事之后,他就找人问过了这件事情。

今天正好有一位法医方面的权威专家来这里做讲座,沈寅初特地托人提前问了,听说这场讲座也允许校外人士进入,一大早送完孩子就准备来听。

来听讲座的人并不太多,学校没强制要求班级来的,讲座的时间挺早,不少昨天看了回归仪式的学生还没起床。

沈寅初自忖自己看着就不像是学生,特地往后坐了坐,免得太扎眼。

等到九点的时候,小礼堂的人还没坐满,那位享誉全国的法医大拿走进来的时候,笑了笑看了周围。

“我猜,这里头至少有一半是看了刑事侦缉档案的吧?”

下头哄笑,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不过,我要说的是,现实中的法医工作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惊心动魄,”这时候讲座绝大部分时候还没有t,这位大拿就这么讲了起来,“在基层工作中,你面对的最多的可能是两个小混混打架的伤情鉴定,尸体更大可能不是凶杀案而是车祸……”

沈寅初特地拿了个小本子,边听边疯狂地记着。

“如果你真的因为特别优秀进了刑侦这一块的话,那么更多的也是繁琐和危险,绝不是刺激和有趣。”

“如果遇见野外高腐的话,很可能你一身恶臭回到家之后,还能从衣服上抖落掉一条调皮的小蛆……”

沈寅初认认真真地听了报告全场,又认认真真地一直埋头记笔记,他上学都没这么认真过,这会儿却在小本子上足足写了四页。

等到报告散场的时候,那位法医大拿早就注意到了他。毕竟,沈寅初不但看起来明显年龄比学生们大,而且偏偏还是全场记录最认真的那个。

“小伙子,是当医生想改行?”

大拿想来想去,觉着这个解释是最靠谱的,他见多了一时冲动改行的大夫,觉得自己有责任劝说一下这么认真的小伙子。

“不是不是,”沈寅初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家闺女想当法医……我打听着有这么个讲座,就来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记下来回去给我闺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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