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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郎中

镇北侯离开不久,沈卓就让人找到了那个叫施和霖的郎中。他和那个郎中约了去看苏婉娘母亲的日子,沈汶也想见见这个日后医学史上有名的人,就要和苏婉娘一起回家。

沈湘要看护沈汶,就陪着苏婉娘,领着“胖小厮”沈汶以及经常来府里蹭饭的苏婉娘的弟弟苏传雅,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进了苏婉娘母亲住的小院子。

周围的邻居见到,都觉得这个家里的孩子可不得了,回一次家,侯府里的小姐连同护卫都陪着。

他们进了门,一个苏婉娘雇来的妇女扶着苏婉娘的母亲坐起来,苏婉娘忙说:“母亲,不要着急。两位小姐您以前见过。”

苏婉娘的母亲喘着气说:“礼不可废,小姐们有礼了。”

沈湘从来豪爽,根本不在意这些,以前也见过,忙回了礼说:“夫人不必多礼,快好好躺下。”沈汶行礼后,见苏婉娘的母亲气色青白,比上次不好,暗暗看了苏婉娘一眼。苏传雅马上坐到了母亲身边,很乖顺的样子。

不一会儿,护卫说郎中来了。

院门处进来了两个人,一个四十来岁,额头微秃,留着山羊胡子,有点儿对眼。另一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短眉小眼,相貌平常。

进了屋门,见到沈湘,两个人都一愣。沈湘穿着她喜欢的红色短装,腰间挂着短剑。

那个中年人施礼道:“在下施和霖。”拉着腔调。

少年人也马上跟着施礼说:“在下段增。”学着施和霖的口气,特别成熟的样子,可带了江南口音,又急又快。

沈汶差点惊呼:段增!这个时代的名医,虽然没有留下著作,但是有关他的传奇故事总在小说里出现。说他是个医学天才全才,内科外科妇科骨科……反正他就是那个手到病除的大拿。可他会是这个小孩子吗不是同名同姓吧

沈湘点头,抱拳道:“我本是镇北侯长女,请郎中帮忙看看这位夫人的疾病。”

苏婉娘也上去行礼道:“这是我的母亲,多谢郎中了。”

施和霖看着苏婉娘丫鬟的服饰,一时感叹道:“镇北侯府如此仁心大义……”

段增在一旁说:“别拍马屁,快点看看吧,别到时候治不了。”

施和霖气愤道:“你怎么见得我治不了我还没看呢!有你这么当徒弟的吗!”

段增道:“我可不是你徒弟,你上次说了,你根本没有我这个徒弟!”

施和霖一边坐到了床边,一边说:“我还说让你把房子整个打扫一遍呢,你怎么没干”

段增说:“那是你把我当女的了,自然不算数!”

施和霖还要斗嘴,可手已经搭在了苏婉娘母亲的手腕上,脸色一沉,不再开口。他号了会儿脉,又要苏婉娘母亲的另一边手腕,也号了半天,看了看苏婉娘母亲的脸,叹了口气。

段增在一边凑过来说:“该我了!”施和霖没言语,起身走开了。

段增也号了脉,皱眉想了想,扭头问施和霖:“师傅,你准备怎么治”

施和霖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现在成了你的师傅了!啊!什么叫怎么治你……出来说!”

两个人在其他目瞪口呆的旁观里,一起走出了门。沈汶好奇,跟着他们进了院子,只见他们一路走了出去,到了大门外。沈湘和苏婉娘也都跟着出来了。

这时施和霖才说道:“没法治!”

段增一梗脖子:“什么叫没法治!你如果没法治,我干吗叫你师傅!”

施和霖瞪眼:“你叫师傅也没用了!她心脉已衰,只是时日而已,还谈什么治她应是得了些照顾,服了些好药,心情也还算开朗。不然的话,去年就去了!”

苏婉娘开始流泪。

段增不买账:“她现在还活着,就要治!有一天算一天!心脉虽然衰了,但可用药补肝气,肝为心之母,肝气壮些,心脉微弱也还可支撑一段时日。”

施和霖指着段增:“你懂个屁!她神色黯淡,血气不足。人在血气同时不足时,不能补气,需要先补血,因为血为气之母,否则就成了干烧器皿,把内脏烧坏!”

段增反驳说:“那就血气同补呗。”

施和霖皱眉道:“说得轻巧,她虚不胜补,岂是随便就能补上的谁为君谁为臣谁为药引她的症状是如何情形你试着写写!”

段增说:“懒得写!你快告诉我,看看跟我想的是不是一样。”

施和霖跺脚:“你要气死我!这个病治到最后还是个死,平白又给了我个坏名声,我不想治。”

段增说:“昨天那些人来打砸,是我替你挨了那几棍子,现在还肿着呢。你有个坏名声又怎么了不疼不痒的,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快点说出来,不然我说了,你又说我说的跟你想的一样,你明显是抄我的!”

施和霖要跳起来了:“你个小豆丁,还不到我一半大,我抄你的干嘛当初是谁把你从野地里捡回来的你这个小狼崽子……”

沈湘大声打断说:“请郎中还是写个方子吧。”见两个人都看向她,沈湘迟疑了下说:“谁写都行。”

施和霖咳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胸口的衣襟,慢慢地说:“这个病,很复杂,其中用药曲折,很费心思,而且……”

沈湘挥手说:“你放心治吧,钱上面……”

苏婉娘哭着说:“我来付,若是不够,就请小姐先借给我,我写下欠条。”

沈湘大方地说:“没事,你是我徒弟,自然我来付……”一想到其实钱不在自己手里,就又加了一句:“我去跟我娘说。”

苏婉娘摇头,持意道:“我娘的意思,我不能……”

沈湘懒得争论,对施和霖道:“反正,不管怎么样,肯定会把钱付给你。”

施和霖微笑着点头说:“那样就好,我这就写个方子……”

段增皱眉头:“你也别要得太狠,那个小姑娘的母亲让她写欠条。”

施和霖愤怒地看段增:“你是我的徒弟吗!你在帮着谁!你没听见那个大小姐说吗她能管侯府夫人要钱!就是那个小丫鬟真写了欠条,数目太大,日后不用还就是了!”

苏婉娘哭着说:“我……虽然不知道能怎么还……但肯定还……”

段增也愤怒了:“你听听,方才那个小姐说这个丫鬟是她的徒弟,她罩着她。你是我师傅,怎么就不照顾我的意思呢!”

施和霖抓住自己的发髻使劲:“我要被气死了!这是什么徒弟!这简直是催命鬼!”沈汶心说难怪他都快秃了。

段增固执地说:“什么叫催命鬼,我只是在催你写方子。你就是在拖延罢了,你到底写得出来写不出来你不写我可写了!”

施和霖叫道:“你写呀!第一味药该是什么”

段增断然道:“自然是黄芪!”

施和霖带了些悔意说道:“这谁不知道!我给了个你简单的问题!”

段增责问:“那你说第二味该是什么”

施和霖怒道:“你竟敢考我!谁是师傅!……”

两个人无视旁人,开始争论方子里应该是什么药,要多少量,有时面红耳赤,有时轮流暴跳,最后定下来了一个方子,这才走回了院子,进了屋,写下方子交给了苏婉娘。

显得有些精疲力竭的施和霖说:“先拿这个方子吃半个月,我半个月后再来。”

段增说:“我也来。”

施和霖懒得理他的样子,说道:“诊费一两。”这的确是很贵的费用了。

段增皱眉,说道:“没有钱的话,半价就行。”

施和霖咬牙看段增:“你给我闭嘴!闭嘴!”

苏婉娘拿出一两银子给了施和霖,施和霖马上微笑着接了,段增皱着眉头,表情不快。

两个人行礼告了别,离开屋子,里面的人听见段增说:“贪者必贫,你不该多要钱!”

施和霖说:“我哪里多要了这是劳有所得,你懂不懂再说,里面一半还是你的。”

段增说:“我才不要。”

施和霖说:“你拿着吧。天下哪里有我这样好的师傅你修了几世呀……”

段增说:“你要是真对我好,为何不让我走”

施和霖大叫起来:“你才多大就想自己出去走胳膊上没有几两肉,被人抢劫了怎么办被人卖了怎么办遇到仇家了怎么办等你再大些,我肯定让你自己去闯荡行医。”

段增问:“多大”

施和霖说:“二十……”

段增说:“我这就走!”

施和霖叫着:“好好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难道不想成家吗至少生个孩子再走呀,话说我可是你师傅啊,你不能不管我呀……”

屋中的人面面相觑,然后都笑了起来,连苏婉娘都含泪笑了。

从这以后,每隔半月,施和霖都会和段增来一次。按照苏婉娘或者苏传雅的描述,两个人开方前总会到外面争论一番,平时谈话也是十句九吵,没有安静的时候。沈汶想也许就因这两个人的奇怪组合,才造就了一个著书立说一个留下了诸多传奇。

树叶都落光了的时候,谷公公陪着三皇子去见陈贵妃。

谷公公现在还记得许多年许多年以前,也是这么一个初冬时节,他初见陈贵妃,那时还是陈昭容。一个像初绽鲜花一样的女子,让人错觉冬日成了春天。

这么多年过去,即使多次见到长大的陈贵妃,谷公公还是无法忘记她年轻时的样子。有时,谷公公觉得陈贵妃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少女时的样子,更别说皇帝了。

谷公公知道,鲜花不可能绽放在冬天里。如果没有自己,那个女子绝对不可能在宫中活这么多年。可是,到最后,她的日子还是到了尽头,满打满算,她也没到三十岁。

他与三皇子踏入宫门行了礼,陈贵妃起身相迎,如往常一样,请他坐下,而他也如往常一样,拒绝了,只站在了桌子旁边。这十几年中,无论陈贵妃多么得宠,她对谷公公一直礼遇有加。而谷公公也一向如平常太监般恭敬。

其实陈贵妃对她身边所有的人都一直有礼而谦恭。也许是因为她知道她和她孩子们的命就在这些人手里攥着。

陈贵妃让人上了茶,放在了谷公公站着的桌边,笑着对谷公公说:“谷公公请用茶。”就像过去的每次见面一样。

谷公公如平素一样,也不说话,只一欠身,用两指掐着杯子,端到唇边,却在行将触及唇边时,又把杯子放了下来。

陈贵妃一笑,轻声说:“这些年,麻烦谷公公了。”

谷公公欠身说道:“都是皇上的吩咐。”

陈贵妃笑着点头说:“从那年的初冬到现在,谷公公辛苦了。”

谷公公面无表情地再一欠身。

陈贵妃又笑着对三皇子说:“这些年,谷公公也教了你许多武艺,记着要对谷公公以师礼相待。”

谷公公忙推辞道:“奴婢不敢。”太监怎么让当皇子持师礼

三皇子笑着说:“母亲放心,孩儿对谷公公一向尊重。”

陈贵妃再次温柔地点头,叹气般说:“皇儿能有此真诚实属不易,为娘甚是欣慰。你日后要好好看顾妹妹,她还小,不很懂事。”

三皇子心里一酸,带了些慌乱说:“那母亲就该多多教导她才是。”

陈贵妃微低下头:“我有时,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三皇子忙说:“孩儿一定去说说她,让她好好听母亲的话。”

陈贵妃对三皇子笑着说:“长兄如父,你真是长大了。”

三皇子恍惚觉得陈贵妃眼里似乎有泪,可仔细看,又似乎没有。

又聊了一会儿,三皇子就与谷公公告辞了。

不多久,陈贵妃就开始生病。往常,皇帝都会亲自探望。这次,皇帝只是遣了御医前来。

几个御医诊过,都说贵妃只是换季时不适,没有其他病症。可是陈贵妃却越来越虚弱,不思饭食,开始卧床不起。

三皇子和五公主都在日间轮流前来探视照看,到了晚上,都要回到自己宫殿里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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