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一片死寂。
这一次唐跃听清了,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在外头敲门,而且还是在敲气闸室的内舱门……他本以为这会是大风卷起的沙石撞击昆仑站的声音,据说在地球上的高原雷达站里这种事就常有,突如其来的卷地强风飞沙走石,石头砸在墙壁和大门上砰砰地作响。
但唐跃很快就把这个理由排除了,火星上没有那么大的空气密度,风速再快也没法把石头吹起来。
他呆滞了几秒钟,大脑飞转但找不到指令下达给四肢,唐跃经受过那么多训练,从来没有哪项训练告诉他,当昆仑站外有人敲门时该怎么办。
当年尼尔阿姆斯特朗登月的任务手册中肯定也没有“当你打开登月舱舱门看到的不是荒芜的月面而是礼仪迎宾队时该怎么办”的条目。
老猫的反应比他更快。
它顺手抄起一根钢管,紧紧地攥在爪子里,然后冲着唐跃大吼:“明光铠!唐跃!把明光铠穿上!”
唐跃跳了起来,飞奔出去套上明光铠,老猫扑上来护在唐跃身前,一只爪子握着钢管一只爪子拎着罐头,如临大敌,看它这架势,如果下一刻舱门被推开了,它就要把罐头狠狠地砸出去。
可惜它不是战斗型的,否则它应该掏出一把akm自动步枪来。
唐跃手忙脚乱地套上明光铠,扣上生命维持系统,接通氧气供应,在突发情况下保护自己永远是首要任务,即使下一刻昆仑站破损失压,唐跃也不会因此立刻窒息,明光铠的保护会留出足够的缓冲时间。
“老猫”
“后退。”老猫指了指唐跃身后,轻声说。
门外没有再响起任何声音,老猫紧紧地盯着气闸室舱门,它不知道那个敲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还在不在门外。
“再后退。”老猫示意唐跃再退。
唐跃一直退到墙边。
老猫轻手轻脚地把挂在墙上的舱内服取下来,四足并用钻进去扣上面罩,扭头看了唐跃一眼,“我去看一眼,你待在那里不要动。”
唐跃点了点头。
老猫把手中的罐头轻轻地放在桌上,钢管换了一只爪子拿,然后一步一步地靠近气闸室舱门,门边的气压计显示气闸室内气压远低于标准大气压,不到标压的百分之一,这是火星表面大气压的数据,这说明气闸室刚刚与外界联通过,同时意味着确实有什么东西打开过外舱门——那玩意是从外界来的。
循环系统开始向气闸室内灌注空气,气压逐渐升高,与大厅内的气压持平,与此同时,老猫紧紧地抓住舱门中央的转盘,沉着地发力,一点一点地缓慢转动。
它没有使用电子开锁,纯手动开启舱门的好处是一旦出现变故,可以随时中止行动。
“咔嚓”一声,沉重的锁芯缓缓地退了回去。
老猫面沉似水。
它用钢管推着舱门,把后者缓缓推开。
唐跃好奇地努力探头张望。
对人类而言,这很有可能是历史性的一刻——其意义不亚于加加林飞上太空,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昆仑站在火星上落成,唐跃或许会成为地球历史上第一个与外星文明接触的人类,当然也是最后一个。
老猫眉头紧皱。
它想的比唐跃更多,当然也比唐跃更慌张,镇定是强装出来的。
当气闸室的内舱门被敲响的那一刹那,老猫脑中固有的世界观就已经宣告崩塌——这是制造它的工程师们为它灌输的理念,其背后是全人类对这个宇宙的观察和认知结果,它严谨,可靠,坚不可摧,建立在无可撼动的物理和数学逻辑之上。
但是就在刚刚过去的那一秒内,人类文明花了上千年所建立起来、以地球与人类本身为中心的狭隘认知观被彻底摧毁。尽管人类仰望了几千年的星空,叨念了上百年的外星文明,但这种思想与原始人崇拜天地自然的泛神论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以本身为模板以自己为中心发散出来的衍生产物。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中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