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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还没等那个念头在脑海里清晰成型,爆豪胜己忽然感觉脚下一沉。

因为脱水的关系,他慢了半拍才看向自己的脚踝――一根钢索,看着有点像赤谷海云之前惯用的那个钩爪枪,随着使用者的施力而收紧,一寸一寸地把他往下拉,仿佛死神镰刀的锁链,要将他一同拖进这片无尽的黑暗中。

“情况有变化!是…是――”麦克有点不敢置信,他把脸贴在玻璃上盯了好久,才好像有点定下神来,“是赤谷海云!她没有被轰出擂台,也……好像还是受伤了,但是没失去意识!她还没有失去战斗能力,比赛还没有结束!”

爆豪其实还没太搞清楚情况,但战斗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加大了爆炸的功率,朝远离擂台的方向飞――这还在他的应付范围之内,但脚下实在是太沉了,让他的飞行轨迹总是在往右偏,简直像是……

……简直像是,绳子下面拴着一个人。

随着爆豪再度回到高空中,下面的人也逐渐从黑雾中现出了身影。

“医疗队别回去了。”看着赛场上那个简直是在给观众现场表演极限运动的小姑娘,相泽感觉两侧的太阳穴都在抽痛,“不管她会不会被爆豪甩下来,她现在看上去也够糟的了。”

「够糟的了」――这是一个非常含蓄的说法。

更直观一点,赤谷海云现在看上去简直是「破破烂烂」的:她的一条腿以一种明显不自然地角度无力地垂着;左边的袖子全部被烧焦了,手臂与肩膀的衔接处裂开了泰半,脖颈以下所有能看到的皮肤几乎都被烧得绽开,翻出大块大块焦黑皲裂带着血红色的皮肉;左半边的脸上也是,全部都是碎石飞溅后的划痕,深深浅浅都有,还在随着她的动作而不断地往外渗血……

很可怕。

不光是视觉冲击上的可怕,还在于对这个女孩――这具身体居然仍在运作着的可怕。

这难道不是体育祭吗一个学校举办的的校园竞技项目吗

有必要拖着这样破残的身体死命拽住绳索,不惜力竭地向上爬吗她知道这种情况下被甩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此刻爆豪胜己当然不知道观众们都在想些什么,但如果他能听见他们的心声的话――那他肯定会打心底觉得这话说得真他妈对。

如果说之前还是战斗、交锋、热血、策略的大杂烩,那么现在就纯粹是个恐怖片了。再把场地改改,从体育中心变成榆树街的话,就完全变成年幼做噩梦时那个幼驯染满身是血被弗莱德1拖走的场景了。

赤谷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真地抓住了爆豪的后脚跟,她的下半身像面旗子似的拖曳在空中,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离心力甩出去――可不仅没有,她还在继续缩短距离,就像是电影里拽着龙尾巴的勇者,沿着龙的脊背不断向上攀爬。

她抓住爆豪的后领,抽出了身后的电击棍――因为鲜血的关系,电击棍握在手里有种不太稳的湿滑感――蓝色的电流沿着少年暴露在外的皮肤侵袭至全身,密密麻麻的刺痛充斥着他身体的每一处,最终都汇聚到大脑里,在他的意识里疯狂地尖叫着。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甚至比之前近身战时赤谷踹在他肚子上的那脚还要难受。

爆豪觉得自己的大脑快炸开来了,而赤谷海云甚至还在勒着他的脖子,他一点气也喘不上,神志在坍塌的边缘摇摇欲坠,他的手臂不断地抽搐着、痉挛着,掌心的火焰也肉眼可见地虚弱下来……

爆豪胜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喘不上气、窒息到即将昏厥、空气从鼻间流过,却无法流进肺腑……

但他知道,有人有过这种感觉。在她12岁的时候――在那个初露花苞,还没等到绽放的年纪,就早早地体会到了。

难道这就是结果吗他要输了,对不对他的女孩要离开了,她要飞走了,飞到他够不着的地方,飞到那些欣赏和喜爱她的人身边去,他们赞美她,被她身上炙热明亮的光芒所吸引――而他却被留在了角落里,留在了她身后。她已经足够强大了,她不再需要他了――而他却执着地守在那个12岁的女孩床边,那朵马上要凋零的玫瑰雏蕊旁,等待着一个早就被时光忘却的愿望。

在折寺的那段日子里,她那被美工刀和铅笔画满了羞辱符号的书桌,被扔进水里的笔记本,在开门的一瞬间砰地砸在她脸上的水桶,其他人毫不掩饰的嬉笑……他一点也没有忘记,所以他把那群垃圾的头全部都按进马桶里,直到他们哭喊着向她道歉。

那时他的手上总是沾着点儿血――当然,都是别人的,可能是当他抓着什么人的头发把他们的脑袋往墙上抡的时候留下的,数量太多了,而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他去记忆。

唯独幼驯染那时候唉声叹气的丧脸他还记着,嘴里老是嘟囔着让他不要为她这样否则要被记过、什么留案底就不能考雄英之类的……这个蠢女人,但凡把操心这种事情的精力花一点到她自己身上,他就不至于跟母鸡护着鸡仔似的照看着她了。

爆豪胜己当然知道对方私下有在做些什么,否则就不会双休日和假期都不见踪影。他也知道她在改变(尽管没想到会变得那么强),以前那些需要由他来解决的事情,她已经能自己处理得很好了……

然而,在面对他的时候,赤谷海云从来没变过。

她的身形抽条长开了,相貌上更加有女人味,连性格也变得沉稳冷静起来――但那都是对别人的时候。在他面前,她还是个那个小姑娘,时常因为他的恶作剧而恼羞成怒,但又不会生气很久,说了要和他赌气,但只要稍稍做点亲近的事就会被吓住,把之前生气的事抛在脑后。

难道那些过去都是毫无疑义的吗

他掌心的火花终于彻底熄灭,早已僵硬的身体从空中坠落。他对这种失重感并不陌生,但他此刻的心情远比单纯地下落更加复杂。

这真是他这辈子以来最糟糕的一天。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可以一直这么掉下去,和她一起,不停地下落,直到抵达地狱……

然而爆豪胜己仍然活在人间,人间没有地狱,只有一个距离他10米的、已经塌陷了大半的擂台。

着陆的时候,意外地没有很痛。

……不,不对。

爆豪挣扎着睁开眼睛,在坠地的一瞬间,他感觉耳后传来一阵温热,当时他还以为是后颈被碎石之类的东西划破了……

右手摸到耳后时,入目的是一片猩红――但那不是他的血。

他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他想发疯。

先着地的……是赤谷海云。

在他们即将落地的时候,她狠狠地拽了他一下――刹那间,上下颠倒。

他耳后的血是从她嘴里喷出来的。她还清醒着,眼睛还在眨动,但呼吸虚弱得可怕,红色的长发被汗水和鲜血黏在脸上,有几缕落进嘴里,可她的唇齿间也都是红色的。爆豪不停地擦着她脸上的血迹,她轻轻地喘息着,一只眼睛已经被/干涸的血液凝固住了,只有一边可以看着他。

她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被爆豪紧紧地握住――就像以前一样,贴在他的脸颊边。

女孩的小指颤了一下,指尖刮过他的颈侧,那里有电击棒留下的青紫色淤痕。

“小胜……”她的声音哑哑的,几乎是气音,眼睛里罩着一层朦胧的水光,“小胜,没事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爆豪其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可还是有某种力量在驱使着他,逼迫着他,将那些字一个一个地从喉咙里抠出来。

像平常一样,爆豪胜己……像平常一样。

不要让她在这个时候,还要再花心思去担心你了。

他感到一阵耳鸣,自己的声音在极力的克制下听着有些变形:“我好得很,只有你这个蠢女人……才要担心自己……”

“这样啊……”

她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里,倏地就笑了。

又是一个午后――体育中心的光照很好,她脸上的猩红慢慢凝固成深沉的褐色,半边的面容都被他的影子盖住了,好在那只没被血迹黏住的眼睛还沐浴在太阳下,让那抹澄澈的红色在暖光下熠熠生辉。

那里面映着他的脸。

“没事的话……那就…太好了……”

医疗队慌张地抬着担架和医疗箱跑过来,密密麻麻地围成一圈,把爆豪胜己挤在了外面。确认了赤谷海云的意识还清醒后,他们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给她接了一个输气管。一群人就这么抬着她离开了,经过选手通道的时候,还能听到他们让占路的工作人员赶紧滚开的咆哮。

水泥司走到他身边,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

“你身上的伤也不轻。”他说,“最好也去治愈女郎那里走一趟。”

爆豪胜己没有看他,依旧盯着赤谷离开的方向。

许久,他问道:“是她赢了,对吧”

“对。”水泥司说,“虽然直观上是她因伤退场,但按照规则,你在空中因失去意识而下坠时已经属于‘丧失战斗能力’的情况……我知道你可能会不甘心,但规则就是如此,希望你能理解。”

“有什么好不甘心的”爆豪嗤笑一声,“是她的就是她的,去偷别人的第一老子还没可怜到这种地步。”

得了第一啊……雄英体育祭有史以来第一个夺冠的无个性学生,注定了日后要成为这所学校备受瞩目的存在吧

这么想着,他却不像之前那样感到恼火了。

那个笑容还留在他的脑海里,她融化了一切,让他之前的怒火都变得那么不值一提。

爆豪胜己的幼驯染有一头玫红色的头发,发丝粗而韧,和它的主人一个样子,某些事情上神经特别粗,又在某些事情上脾气特别倔,让人生气得要命。

他总觉得有朝一日,她会在某条道路上不撞南墙不回头。

好在那朵玫瑰终于长大了,她长出了尖刺,那些刺会保护她的。

她不会再被风吹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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