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阶前面是巨大的广场,广场两侧站了很多人。刘义庆和太史台的人各自手拿纸笔,就等着看谁记录的更好,更妙趣横生,用词又更加真实可信。
皇帝们又跑来这儿凑全了,伏阕这种事,要么皇帝退让,要么是大臣被打死,看看如今地府怎么解决。
这么一位美而盛放、气度高华、略带几分英气洒脱的美人走了出来。
理学众人看到走出来这个女人,珠光宝气,不怒自威。
当即一怔,我们在这里伏阙谏诤,她往前头一站,说这样的话,倒像是我们在对她叩首。这可不行。匍匐在地的都坐了起来,跪在地上的也坐了下去。
刘邦淡定的吹了个口哨,漂亮是真漂亮啊。
忽听身后有女人说:“都立起来了,我还以为这些鬼立不起来。”
好一句一语双关。听见这话的人纷纷击掌叫好。
刘邦一瞧就乐了:“嘿。”妇好!
妇好毫不客气的挤到最前排:“这些人能耐不大,胆量不小。”
儒生们站起来:“我们要求见阎君,怎么出来一个刘瑾一样的人!”
“地府礼崩乐坏,杀戮频频,人们互相坑害,都是因为你们翰林院挑动人心。”
“非但我们理学教灭人欲,就连老子野也说,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朱熹转过头去不看她,以此表示抗议,看这些理学门人也碍眼,又不能现场逃避,只能闷闷的生气。要著书立说批判这种行为。
武曌等他们说道这里,突然冷笑一声,这一笑杀气毕现,下方竟然静了一刹那:“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老庄提倡少私寡欲,理学开口就是‘灭’,你们怎么不学佛家,直接入灭去?阎君命我给你们讲讲人间的道理,这大可不必,你们既不知道国家耕战铸造等大事,开口就要给自己减免劳役,要罢黜百家独尊程朱理学。
实际上你们连朱熹的话都听不进去,心里自成一派,满心想的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要叫天下人闭目塞听,再不然就拼尽残躯血染白玉,玷辱了阎君圣贤之名,好成全你们铁骨铮铮的美名。平生行为符合程朱理学又如何,你们是自己乐意如此,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加于人,这和西门庆有什么区别。朕-真不必多费口舌。请都尉传庭杖,成全他们便是。”
译:死不死啊。
阎君们耐心的等调查结果回来,再做决定。
窃窃私语:“咱们还有圣贤之名?”
扶苏来到这里有些吃惊,这地方一向空旷,今日真是人山人海,或跪或站的一群人穿着朴素,散发着严肃而愤怒的气息,而在四面合围的看热闹官员服色各异,明明都是黑衣,却有些人比别人更闪亮,有些人穿了红裤子。万黑丛中一点红。
他看绕路已是绕不过去,直接穿过人群大步走了过去。
今日有些肃杀之气,人间不是秋风,风中却有些凛冽。
理学门人立刻反驳她:“一派胡言!”
“妖言惑众!”
“岂能同日而语!”
“胡说八道,初衷不同目的不同,我们教人清心寡欲。”叨叨叨一大堆。
武曌想过从国家发展、科技发明、经济流通等角度给他们讲一讲,布衣蔬食自给自足对国家发展没有什么好处。常常被他们拿来举例的安史之乱和民众物欲横流没什么关系,甚至不完全因为皇帝昏聩不理朝政导致,官员们一个都跑不了。宋明的衰败,也是君臣齐心协力导致的。这些号称与君王共治天下——这口号就该杀——的士大夫,遇到国家衰败,就嘀咕几句朝有奸臣,没有人愿意负责。到不知道君臣在地府相遇时作何感想。
“我说了那么多话,你们就听见西门庆三个字?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理学门人:“……听说过那个淫贼而已。”
武曌慢慢悠悠的逗着他们,什么‘狐媚惑主’、‘禽兽行径’、‘牝鸡司晨’、‘败坏伦理纲常’等话全都说了出来,骂的虽然凶狠急切,却毫无新意。
她一摆手,藏了多年的自身修行拔地而起,夹杂着那种富有威压的帝炁,似秋决刑场上的寒风。抖了抖他们联名的奏本:“坏人身为官员乡绅的,自然满口道德礼教。不如此,何以杀人。
主角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读者想怎么骂就能怎么骂,骂的人多了,作家名声坏了,自然被开革。人间人杀人,人相食,做得出却不许写。自始皇帝以来,八十三个朝代,四百名皇帝,代代礼法不同,无一定之规。\"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昏君熟读经史照样昏沉,贪官污吏通晓孔孟依然横行霸道,人间一乱一治,二十万倾土地忽尔归于一人,忽尔散给百万人,顷刻间天翻地覆,君臣易位。公孙开阁招嘉客,知道浮荣不久长。孔孟之道想万载高悬?”
“越是道德高尚的人,越应该俯首躬耕,在家里闭门造车的人道德自然出众,不犯口舌,无所作为,又凭什么减免劳役?你们洋洋洒洒一大篇,第一条挽回理学山河日下的局面,第二条要封闭阎君的喉舌,第三条欲行文字狱,那不属于孔孟门人的,不论是墨道法兵,全是匹夫匹妇,第四条非议阴律为酷刑,只因为刑上大夫,第五条抬高身价自尊自贵,第六条逃避徭役高人一等,又可以大肆吸纳想要逃避徭役的豪强入你门下,第七条想要凭着夸夸其谈入朝为官。我替你们补全第八条,这第八条,必然是想让百姓持有的土地可以自行交易,好叫你们暗中兼并。占了良田千顷,雇上几百名家丁,高筑坞堡,打造武器。至于那百万之众的流民呢,自然是皇帝不修道德。”
理学门人发觉她很善于玩弄词藻,给人扣帽子,怎么说来说去,我们好像要谋反呢?
最后挣扎道:“我们不曾想兼并土地。是你在想。”
“不错,你们不想兼并土地,跟着你们想混进的两千余人想的很呢。你们分辨的出么?还不是一窝蜂的跑了过来,满心得意,自以为人多势众,实则有眼无珠。纵然满腹经纶又能如何,叫你们执政,也不过是个王安石与司马光,食古不化之辈,叫你们去修书你,恐怕还比不上欧阳修,他虽然颠倒是非,胜在文辞可取。当今地府唯才是举,连地域南北、出身良贱都不问,官吏之间又可以转换,你们怎么还未当差?”
人间考试分地域南北,贱籍不许科举,做了吏的人不能做官。
王安石和司马光默默叹气。
欧阳修:我这事算是没完了。
武曌有着合乎身份的倨傲,点评道:“人皆有(过)失,墨家对自己苛责太过,道家无为不能及时消除孽障,法家待人严苛,兵家么,有些许好胜。唯独你们程朱理学,自诩周全完备,实则漏洞百出。修身齐家尚可,想要治国,万万不可取。宋朝封禁你们,倒是他们难得做的几件正确的事。明朝尊崇你们,皇帝是实实在在的丢‘人’。哦,当时因何为之?”
刘娥和曹光趋步行来,先对着殿内深揖,又缓缓谈到时人对理学的看法。
隐匿在人群中的吴瑜惊的睁大眼睛,想不到这二位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赵匡胤同样吃了一惊。
武曌居高临下的四处打量,瞧见人群后面悄悄坐在朝房窗棂上张望的李白,还有坐在房顶上挠痒痒的王猛,手执折扇的吕雉,一些被下属坑了识人不明的名相名将,略带叹息的李勣,在墙角没挤进来的杨慎,除了戴着面具的官差判官之外,人们的表情很有趣。
她心里微微叹息,本来的计划是通过好好讲道理,激怒他们,激的他们像杨慎一样冲进阎君殿中伏地哭嚎,之后事情就好玩了,聚众冲击阎君殿就算是谋逆。现在则不然,那门火炮说明除了自己和这群愚夫之外,还有一群人在浑水摸鱼,事情如果闹的激烈了,必然有人弹劾自己挑起事端,而翰林院中的确有一点授人口实的东西,阎君们对我的态度平平,虽然重用,却不是深信不疑。唉,可惜了。
武曌这些年看了很多理学的著作,要不然怎么了解和利用对方呢?当即用自己这些年所学,用理学的理论把他们训斥一顿,从最基础的格物致知入手。格物了吗?知吗?
内容和刚刚朱熹说的差不多,只是更激烈,更居高临下。“若不是看你们懦弱无能,现在的行径和逼宫只在模棱两可之间。念在你们无知无能的份上,暂且绕此一次,该服役的自去服役,把好逸恶劳狂妄自大抛在旁边。都退下!人间大礼仪之争耽误了四年政务,你们耽误四个时辰的生死大事。”
有些人不依不饶又骂不过她,嘀嘀咕咕的走了,有些人则发现自己真是学识浅薄,这妇人说的一些话,自己无从反驳,作揖之后才离开。
武曌叹了口气,怀疑那门火炮其实是帮了这群人。
可能是另类的营救。
转身进去:“阎君,理学之乱已经平复,这群人虽然犯上,还不算是作乱。”
李世民笑道:“你近年来修行很好,倒为他人开脱起来。”
武曌叹气:“他们太过无能,叫我想诬告都没有依据。”
阎君们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吴瑜忽然发现袖子里多了三张纸条,就算是摩肩接踵的看热闹,这纸条塞的也太多了,一条上写:【你几次出入翰林院,若说此事由李氏暗中指使,甚为可信】
【息事宁人】
【若要知炮击根由,从李妙儿处下手】
吴瑜既惊且怒,干什么!多少人都发现是我引导?
最后这一条太简单了,明显那个下令炮击的人和李妙儿有关,听说过武曌有个不谨慎不敏锐的女儿。是她自作主张?还是武曌的暗示?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写阴谋写的好开心
【1】请对照上一章末尾理学的要求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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