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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12 章

宁安一滞,当真不敢动了。她忐忑的躺着,生怕他又忽然发疯,然而等了须臾,却等来他轻微的鼾声。

“……”

午后,崔衍悠悠醒了。他撩了帘子,让人送上饭菜,转头,她还陷在那堆锦绣里。似睡得沉,睡得热,一张脸染着薄红,红唇水润,光影一照,那纤长的睫毛便轻颤,挣扎着要掀开眼皮。

他看得愣神,手指不由便去碰她那睫毛,孩童似的,玩得乐此不疲。然而玩了一会儿,他似是意识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又猛地收手,默然片刻,勾唇笑起来,带了些自嘲讽意。

饭菜送来,宁安浑身酸痛动作迟缓,崔衍等不及,将她捞起来,亲自给她穿了里衣。可他一个大男人动作难免粗鲁,折腾一番都没穿好,宁安还是推开他自己来。

吃饭时,崔琮来了一趟,说是客卿聚集在书房,等他议事,崔衍淡淡应了。宁安看他还不紧不慢的样子,好似并不在意这次皇帝对他的警告,忍不住道:“侯爷如今打算怎么做?”

他要是快死了,她就得想办法了。

崔衍看她一眼,本以为会让她少管闲事,却是吃下一口丸子,毫不避讳道:“自然是反击。”

这样胸有成竹,想来是不需要她担心了。宁安浅啜一口茶,随口:“哦。”

崔衍哂然一笑,倒是一点儿不担心他。

……

春去秋来,溪水苑的枫树已成一片黄。这段时间里,她和崔衍相安无事,崔衍和宫里也相安无事,只一个人,成为全京城的焦点,那就是高瑜。

上次那个新科状元和她聊完一次,转头便将她念得那几句诗四处散播,高瑜的名声也就起来了。之前那些在赏诗宴上对她指指点点的人,这次也风向一转,夸她不畏世俗眼光,敢于挣脱束缚,行事有先贤不羁之风。

只可惜那一向喜爱文墨的张寻,竟然把这么一个才女拱手想让,如今恐怕是悔恨也没用了。

又有那见过高瑜和宁安的人,说高瑜品行高洁,对崔衍避之不及,崔衍不敢玷污这轮白月,又情陷其中,求而不得,这才弄了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回来藏在府里,一解相思之苦。

这话传到宁安耳朵里,顿时哭笑不得。又想不知崔衍听到这话,会是什么表情。然而几天过后,京中无人再传这谣言,连说这话的人,也跟着谣言一同消失了。宁安知道,这是崔衍在背后动了手,看来他也不想扮这么个苦情角色。

又是几日过去。

这日崔琮来说,崔衍给她带回来一个旧人,让她去看看。宁安去了一看,却见院中站着个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一身粗布麻衫,正四处打望。见她出来,那少年眼睛一亮,上前就要朝她扑来,却被崔琮一刀拦住。

宁安觉得那张脸甚为眼熟,尚没想起这人是谁,对方便激动道:“姐姐,我是方固啊!”

宁安一愣,原身的记忆涌上来。面前这人正是当年方家最小的孩子,只是当年他只有七八岁,如今长大了,这张脸和记忆里的脸一时不大能对上号。

宁安诧异:“方固,你怎么在这里?”

方固比她激动,看崔琮挡着自己,竟然妄想推开他,没好气道:“我和我姐姐说话,你凭什么拦着我!姐,我也不知道,不是你派人找我来的吗?”

宁安看向崔琮,崔琮道:“侯爷知道姑娘忧心亲人安危,也怕姑娘一人在府中寂寞,所以才特地找回了方少爷。”

他说完,又瞥了宁安一眼,心中却是有些郁闷。真没想到,侯爷居然为方安做到这一步,连昔日仇恨都能不管不顾,当真是煞费苦心。

知道宁安和方固有话要叙,他也没有留在这里打扰的意思,叮嘱两句便出了院子。崔琮一走,方固便走到宁安身旁,却不似先前天真无邪,而是一脸的凝重,低声道:“姐,怎么回事,你真成了那个庶子的姬妾?”

宁安看他眼中恨意和鄙夷涌动,心道:原来这也是个有城府的。

“什么庶子,你忘了这是哪里,不怕被人听到?”宁安道:“既然从流放之地回来了,就安安分分过日子,别再说这种话。”

方固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那个抢了大哥风头的庶……”说到这儿,又想到宁安那句提醒,他收住话头,左右瞄了瞄,心虚咳嗽两声。

没想到多年未见的亲人相见,竟然一点想象中亲切感都没有,方固有些纳闷,又觉得,可能是多年未见,姐姐同自己一般,尝尽人情冷暖,不再喜形于色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想起来问:“姐,他……他有没有欺负你?”

宁安还没从平白多出个弟弟的惊吓中醒过神来,摇了摇头,方固这才松口气,又说起这些年自己在外面受的苦。两人闲话许久,大部分时间都是方固在说,宁安听得头晕脑胀,安慰几句,到了晚间才有人来将他请走。

夜间,崔衍来了。

他掀帘进来,丫鬟便蹲身为他脱靴,他打量宁安一眼:“亲人久别重逢,滋味如何?”

实在不如何。有亲人朋友,就意味着要在他们面前扮演原身的样子,实在很麻烦。她垂下眼睫,言不由衷:“多谢侯爷将他带回来。”

崔衍看出她不大开心,走过去揽住她肩膀。往下一望,瞧见她面前的几案上摆着本书册,随手挥到一边。转过身子,背抵上桌沿,崔衍与她四目相对,看了半晌,轻轻一笑:“只要你听话,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宁安望去,他眉眼带笑,却是漫不经心,似风流浪子在大街上挑逗无知少女,嘴角扯了扯,故意问:“包括送走高姑娘吗?”

她定定望着他,面上镇定淡然,心里却是犹如擂鼓,又快有急促。然而,他不似她想象中愠怒,亦或是面带嘲讽。崔衍仍带笑,眉头一挑,捉住她下巴,眯着眼暧昧轻晃:“我有时候,觉得你是在吃醋,有时候,却觉得你好像只是单纯想要高瑜走。可为什么呢,你看起来并不像讨厌她。安安,你真让我好奇。”

随即莞尔,拒绝:“不行,换一个。”

宁安垂眸:“那没有了。”

崔衍嗤笑,并不多说,转身去看她刚才在看的书。宁安要走,却被他不动声色捉住一只手,在手中摩挲玉石一般把玩着,“走什么,陪我坐会儿。”

宁安无奈,只得坐回来。

“不要多想。”恍惚间,他盯着书册,头也不抬说了一句。

……

时间慢慢过去,高瑜的名气在京城越来越大,不仅文人雅士,听闻就连宫中贵人也听闻了她的诗篇,慕名求她佳作。

这样的才女,自然是倾慕者无数的,方固很快便成了其中之一。

宁安在花园里遇到这两人时,方固正在给高瑜端茶送水。女子凭栏而立,远眺长空,嘴里轻哼着一支悦耳小调。方固坐在她身后,眼神痴迷,好似看到梦中女神,恨不能虔诚膜拜。见高瑜转身看来,连忙端了茶水送上,殷勤得不像话。

宁安蹙眉,午间叫人把方固叫来,告诉他高瑜现在怎么说也是崔衍的人,他一个外姓男子与之这般亲近,若是崔衍知道,恐要怪罪他。

少年郎心思被戳穿,一时面红,羞恼道:“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高姑娘是怎么来这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永安侯逼她,她又怎么可能离开自己相守多年的未婚夫!她在这府里孤零零一个人,没人懂她,没人理解她,好不容易我来了,能陪陪她,你们也不允许?你们是要逼死这样一个弱女子才甘心吗?”

宁安看他这般激动,一个头两个大,揉着眉心:“我只是劝劝你,你也不必……”

“姐,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你贪生怕死,委身给那个人,若是传出去,我们方家的名声都要给你丢尽!可我说你什么了吗?你现在反倒来指责我,怪与我高姑娘走得太近?你要真这么洁身自好,何不自己先离开崔衍那庶子!”他气不过,又道。

宁安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不识好人心,说出这种话来。

眉头一皱,冷冷一笑:“我贪生怕死,你俩品行高洁?既如此,你又何必跟人家回京来,又何必留在人家的府邸,不事生产,躺着等人伺候?你如今这般义正言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财万贯,是来别人侯府散财的呢!”

“我!”方固脸色青白交替,被她说的面上无光。他回来到现在,的确没有出去找活干,有罪名在身,也不能求取功名,可以说衣食住行都在靠崔衍负担。宁安这么说,毫不留情地把他说成一个寄生虫,懒汉。方固又羞又恼,再看宁安的眼睛里半点尊敬也无。

握紧手中折扇,他梗着脖子,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崔衍是我兄长,我怎么说也是他弟弟,他扶持我一段时间不是应该?再说,他从前住在方家,我们难道没有给他吃喝?那我现在住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方固本也是厚着脸皮说的那些话,可说到最后,竟觉得自己说得十分有理,自己都把自己说服了,声音不自觉加大,越发有底气。

宁安却听笑了,无事是庶长子,有事便是兄长。这一番话下来,其厚颜无耻可谓惊天动地,把宁安想帮原身做个好姐姐的那点兴致都弄没了。她冷冷一笑,不再试图说服,便道:“既然你有这么多想法,那我以后就不管你了。去吧。”

方固也不屑留下。他来府中不久,可也听到些传言。在他心中,宁安一定是和自己兄长做了那档子事了,既然坏了伦理纲常,道德败坏,早不配做方家女。要不是现在方家只剩他们俩个血脉,他还耻于叫她声姐姐呢!被流放这么多年,他的骄傲还没有失去,不把宁安和崔衍那些破事说出去,就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和退让!

屋内,宁安看向那面多宝阁上的观音像,摇了摇头:“方安,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作死的人拦不住。你若是泉下有知,自行保佑他去吧,只别怪我无情就好。”

不知是不是观音菩萨只听到她上半句,没听到下半句,几天过后,她那随口一提的话竟当真兑现。

方固,竟然趁着崔衍午间休憩之时,下手行刺!

作死的人实在拦不住。

宁安赶到书房时,崔衍就坐在几案后,崔琮正拿着一卷白绢,一脸愤恨地为他包扎上臂的伤口。

方固被按在几案前,嘴被堵住,犹拧动身子,妄图从两个健壮侍卫的手下挣扎出来。在他腿边,一把匕首明晃晃摆在那里。

听到宁安掀帘的声音,崔衍和崔琮转过头来,崔琮狠狠瞪了她一眼,崔衍却是微微一笑,好似闲话家常,明明十分悠然,却又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对她道:“你来了。看看吧,这可怎么是好?”

宁安看了地上的方固一眼,方固一看到她,眼眶里就起了泪,想爬到她脚边来。宁安这才发现,他一只手垂搭在身侧,摇摇晃晃的,显然是已经折了。心里骂了声蠢蛋,一面走向崔衍。

她其实很不想为方固求情,可若是不说点什么,又不像是一个做姐姐的所为。便到崔衍跟前,放低了声音:“侯爷,方固他年纪小不懂事,请您放过他这一次吧!”

崔琮抢道:“他都多大年纪了还小?这是刺杀,方姑娘,你知道什么是刺杀吗?他是冲着侯爷的命来的!方姑娘可知他是在为谁办事?张寻!侯爷救他回来,给他吃给他穿,他居然帮着张寻那帮人害侯爷!你们方家人还有没有点良心?!”

崔衍见他说得太多,眄他一眼,崔琮气哼哼停声,犹气不过,瞪了宁安一眼,转头继续给他包扎。崔衍盯着宁安,须臾,道:“安安想让我不追究此事?”

宁安一滞,心想,可别,我就随便说说,吃一堑才能长一智,可不能不追究。

犹豫片刻,道:“我知道他以下犯上伤了侯爷,罪该万死。不敢奢望侯爷既往不咎,只要,只要能给他留条命就行。”

方固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原本充满希冀的眼神一变,涌动着仇恨和怨毒,若不是侍卫按着,恐怕早已冲向宁安。

这挣扎中,他嘴上的布条松了,声音响彻书房:“是她,是方安指使我这么做的,都是她让我刺杀侯爷的!”

宁安震惊转身,方固泄愤似的看着她,眼中有忐忑,也有威胁。

在流放时,他没少被人排挤捉弄,起初他不知反抗,仍守着世家子的风范,可到后来,他耳濡目染了一些小手段。坑蒙拐骗,栽赃陷害,只要能保命,他都做,而且往往都能成功。即便不成功也没什么,反正那些押送的人查不到真相,又怕麻烦,就会两个一起处置。一个人受苦太痛,多一个人,知道自己不是最惨的那个,心里都会舒服很多。

方安想丢下他,没门!他就是受罚,也必定要拉一个垫背的!

崔衍听他叫嚣这么一通,哈哈一笑,看向宁安。

宁安脸色青白交替,对方固此人简直恶心到极点,冷着脸看他表演。

“是她,方安说,只要能杀了你就可以得到自由!她让我帮她,她是我姐姐,我能不帮吗?”

崔衍一手支颐,笑道:“那倒是有趣了,我得好好查查。来人,先把他带下去。”

带下去,却没说怎么处置。方固心中一喜,道:崔衍果然喜爱方安,生怕连坐到她,打算放过他!看来,方安还是有点用的!

宁安看他表情,猜到他在想什么,可人已经被带出去,她连斥责都没法说一句。当然,她也懒得和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

人走后,崔衍瞧了眼崔琮。崔琮已包扎好伤口,见他赶自己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起身走了。他一走,宁安就跪在几案前,淡声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崔衍笑问,又恍然:“哦,刺杀啊。”

他伸手去拉肩侧的衣服,行动有些不便,宁安看了片刻,起身走到他身侧帮他整理起来。崔衍由她去,另一只手托腮侧观,笑道:“他忘了,你若是要刺杀我,床榻之畔岂不更方便。”

这种时候还调情,宁安简直无言。想了半天,只问:“侯爷打算怎么处置方固?”

崔衍道:“哪只手握刀,就剁去哪只手的手指。”

十指连心,这已是毫不留情的惩罚了。宁安有些惊讶,她想起她之前也刺伤了他,可他什么也没说,也未曾惩罚她,好似那一刀根本不存在,无事发生。倒是崔琮,现在见了她,都要警惕的瞪她许久……

她是真摸不清这人性子了,一边思索,一边心不在焉道:“这倒是会让方固生不如死。”

崔衍以为她是在求情,笑了笑:“姐弟情深,不如你去替他受罚?”

宁安一怔,抬头看他。此人一张笑颜,眼眸却沉沉如墨,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他是认真的。

她猛地想起方固折的那条手臂,是右手。再看崔衍这条花了这么多年,才勉强能握弓拿剑的手臂,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在方家时,他被打四十板子,误打坏一条手臂。那时他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生死未知之时,可没有人替他求情。方家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看他怎么死。今天这件事,让他又想到那时的自己,而“方安”的求情,无疑就是在刺激他了。

宁安默了默,比起扮演原身,还是自己的安危比较重要,立时佯作惊惶,楚楚可怜看着他。

表情转换如此之快,崔衍看在眼里,也看得愉悦,在她脸上掐了下,笑:“这么禁不住吓。”

见他这样调笑,宁安松了口气,垂下头:“是我说错话。侯爷给阿弟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整理完衣服,崔衍摆动一下手臂,面色淡然,丝毫看不出受了伤。此时宁安又想起来的路上听人说,崔衍是在与方固喝茶时被行刺的,一时不解。崔衍这人警惕心这么高,永安侯府被他治理的,就是只鸟都飞不出去,又怎么会被方固这么个毛头小子所伤?

问他缘由,崔衍倒是好不避讳,淡然自若道:“当年在方家祠堂,你们这些人欺辱毁谤我时,只他一个小孩子为我放声哭泣。”

他转头,看她怔愣且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哭,是因为他那时年纪尚小,看不得流血场面。可对我而言,比起那满堂看好戏一般的漠然面孔,他的哭声便犹如天籁。四十板子,我该多谢有他哭声陪伴。”

所以,他便对方固放低戒心,所以,他才会让方固踏进他这书房?

宁安叹了口气,崔衍这样的人,别人对他坏,他会百倍奉还,好也是亦然。方固不过在众人围观时哭了一声,他就铭记至今,更不用说高瑜是实打实救了他的命。想到这里,宁安终于有些理解崔衍对高瑜的包容,但同时又觉得,这样好坏都在极端的人,当真……可怕又可怜……

想着,不由出了神,忽然腰间一紧,她被人揽入怀中。

“在同情本候?”

她凝眉不安:“你的伤……”

“不妨事。”崔衍气息温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俯首而视,看了许久,忽然揶揄:“我信你不会蠢到杀我,但却不知,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宁安觉得他发神经,推攘着想下来,压根没仔细听他说话。崔衍得不到回应,沉默须臾,轻声道:“便是不敢也好。”

这回她听见了,习惯了敷衍,想也不想道:“这是自然。”

崔衍一愣,似笑非笑叮住她,看她还想逃,忽的俯身下来堵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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